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热词，它强调了人才的重要性，话语中蕴含的“英雄不问出处”的内涵，打破了当时社会长期奉行的唯成分论，让知识分子所处的“大学教授不如卖茶叶蛋”的窘境得以改善。1985年，这句颇具影响力的话登上了美国的《时代》周刊。

　　大锅饭。这是对分配方面存在的平均主义的一种形象比喻。大锅饭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企业吃国家的大锅饭。企业不管经营业绩如何，即使资不抵债，也能屹立不倒，皆因有国家兜底；二是职工吃企业的大锅饭，即在企业内部，职工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一个样，不影响个人的工资和奖金。当时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到了年底，各路亏损企业争相向上级哭穷，并总能如愿以偿地从国家的大锅饭中分得一杯羹。有人戏称这些企业是“刘备的江山”，业绩是“哭出来的”。

　　铁饭碗与泥饭碗。铁饭碗从字面上讲是铁制作的碗，坚硬难碎，后来人们将其比喻为工作稳定、旱涝保丰收的好单位。泥饭碗恰好相反，泛指大集体或个人等没有保障的工作。

　　断奶。这个词的本义是母亲不再哺乳孩子。当时听朋友讲过这样一件事：一次，他们头发灰白的老厂长正在会上摇头晃脑地传达一份有关改革的文件，当念到“断奶”二字时，有人在台下嘟囔了句“早该断了，看你老目咔嚓的（烟台土话，意为年纪大），还躺在国家怀里耍娇”，引起全场一阵大笑。这说明人们对吃用全靠国家的巨婴企业早已深恶痛绝。断奶，实际是国家发出的把企业推向市场的明确信号。我记得当时芝罘屯路的北边有物资局的下属部门，改革开放前，他们是最吃香的单位，每天到那儿求购物资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的福利也是别的单位无法企及的。上世纪80年代末，国家逐渐对他们“断供”，最终这些单位大部分破产。相反，一些新兴的民营企业，由于经营方法灵活、手段多样，开始在物资市场崭露头角。

　　下岗。这是国有企业为解决管理落后、效率低下、人浮于事等问题的壮士断腕之举，始于上世纪90年代。当时我在渔业公司工作，身边不少人都下岗了。为了解决他们的工作问题，公司在技校开办了各种人才与技能培训班，并提供场地开办了6个渔业销售门市部以及金海旅馆、太平洋饭店、房产公司、港口疏浚等新实体，让一大批下岗工人实现了再就业。

　　联产承包责任制。上世纪70年代末，国家开始在农村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安徽小岗村18个承包户作为第一个“吃螃蟹者”被载入史册。其后，国家又摸着石头过河，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推出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这一意义深远的举措最大限度地调动了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是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海。这是对那些放弃朝九晚五、一张报纸和一杯茶的安逸工作的人到社会上经商办企业的行为的称谓。当时，几乎每个机关企业都有下海者。我有个熟人，原来在国有建筑公司干瓦工，辞职后，经过艰苦的打拼，创办了自己的建筑公司，成了有一定知名度的烟台房地产商。他开玩笑说是自己踩了狗屎运。实际上，有了好的政策，又有眼光与胆略，成功是必然的。我们公司还有个政工处长，放弃打了半辈子交道的文字工作，把贩卖海产品的营生干得风生水起，生意做到了国外。

　　万元户。在工资普遍很低的上世纪80年代，一万元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后来万元户一词被引申为那些在改革中先富起来的人的代名词。

　　第二职业。这是一些单位特别是机关事业单位及效益好的国营企业的工作人员求富心切，但又不愿失去原来优渥的工作，利用业余时间从事的另外一种可以为自己赚取外快的职业。后来国家对第二职业进行了规范，将公务人员排除在外，但提倡并支持科研人员及医生以个人身份参与其中，收入归自己。我有个同学是某知名医院的骨科医生，他那时特别忙，常拿着医疗器械，应约上门为骨折后不愿去医院的病人诊治。

　　二道贩子。那些从工厂或异地批发服装、海鲜、水果、蔬菜等商品，再拿到市场上去卖的人，人们一律称其为“二道贩子”或“倒爷”。我的一位邻居，先是去威海、后来又去韩国倒腾服装，成了我的邻居中第一个拥有小轿车的人。他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借故在楼下磨蹭半天，一边擦着他那辆黑色的锃光瓦亮的桑塔纳轿车，一边东看西看，接受着人们投来的羡慕眼光。

　　农民工。这是指进城为一些单位提供劳动的农村居民。1980年，全国农民工总数为1.2亿人，1990年为1.5亿人，2023年为3亿人左右。农民工已成为城市建设的一支重要力量，现在一般称为外来务工人员。

　　包工头。他们有点像历史上那些揭竿而起的农民领袖，占山为王后，又自己招兵买马进行作业。包工头是特殊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在建筑行业中尤为盛行，曾在较长时间内成为建筑劳务市场的投诉热点和欠薪主体。

　　挂靠。通俗讲，挂靠就是企业允许一些个人和小企业在一定时期内，打着自己的旗号或名义从事生产经营活动。这一作法在建筑、道路维修等行业较为普遍。我的一个李姓朋友是一家三级资质的建筑公司的经理，他们公司下面就挂靠了十多家工程队。不过这些小公司和个人大多不具备资质，会给被挂靠企业带来一定的法律风险和经济损失。

　　红眼病。有人看到别人下海了，或是从事某项工作发了财，眼红得几乎达到病态，就会被说成得了“红眼病”。这实际上是仇富的狭隘心理在作祟。

　　对缝儿。本意是把缝隙抹平，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指的是买卖双方不见面，由别人牵头拉线，与现在一手托两家的中介相似。用通俗的话讲是把买卖双方的差价，揣进居中调停者的腰包。这是一不用货物二不用出钱、“空手套白狼”的美事。说穿了，这是巧妙利用了信息的不对称性，亦反映出信息的价值属性。

　　喇叭裤。上世纪80年代初，喇叭裤传入我国，并迅速成为国人尤其是年轻人的最爱。那时我与妻子30岁出头，穿够了千篇一律的旧式服装，立马被这种低腰短裆、紧裹臀部和大腿、喇叭形的裤脚像一把移动扫帚的奇特裤子所吸引。我们一人拥有两条喇叭裤，只不过妻子买的是成品，我为了省钱，用旧裤子改做了两条。喇叭裤改变了国人在服饰上的审美取向，是当时的时尚符号，并为更加多元化服饰时代的到来埋下了伏笔。

　　录像厅、磁带、迪斯科、摇滚舞、香港无厘头电影，则是改革开放投射在文化领域里的一些热词，也是文艺界一次次大获成功的冒险。录像厅及磁带里的港台电影和歌曲令人沉醉。迪斯科音乐的张扬个性则迎合了前卫时髦、渴望自由与改变的年轻人的需求，成为一种流行的文化现象。风靡大江南北的摇滚舞以及后来进入内地的香港无厘头电影，则与中国儒家思想与传统习俗碰撞出了文化火花。

　　此外还有一些响亮的口号：其一是“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它几乎贴遍了烟台的大街小巷；另外一条“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也广为流传。我们在一座五层大楼里办公，这个颇具威胁意味的口号，被制成一个巨大的广告牌，高高地挂在五楼楼顶。

　　同时，一些称谓也发生了改变。以前人们口中常称呼的、师傅已很少听到，大家对男的称先生、老师，对女的称女士、小姐。此外还有一些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称谓，如称情人为小蜜，称插足别人家庭者为小三等。

　　以上种种改变，显示出作为文化载体的语言，不仅具有无可比拟的交流交际功能，同时在思维与逻辑上也有其独特魅力。现在的热词更多，而且呈现出互联网时代的特点，像表情包、搬砖、吃瓜、社牛、内卷、种草等，笔者相信，它们也将被历史铭记。